三月石

一个呆子

糖人

哥哥在京城参了军。


哥哥每月回来都会带一个京城的糖人,用泛黄的蚕丝白绢包着,衬得糖人更显高贵。


这是我在这一隅小城里炫耀的资本。


我们小城里也有位卖糖人的老头。


老头整日推辆小车,支着铜锅,锅里煮着糖稀,一把褪去光泽的铜勺上下翻舞,丝丝糖线便聚成各式飞禽走兽,有趣之极。


我总是拿着京城的糖人在他面前晃来晃去,故意砸吧着嘴,啊,京城的糖人就是好吃啊!


老头只透过草帽的缝隙乐呵呵地瞧着我,一言不发。


这天,他说,小家伙,你那糖人是从我这儿买的。


我鄙夷地打量了他一眼,嘁——您省省吧,您看看这造型,看看这成色,您能做得出来嘛?


嘿嘿,老头咧开嘴,露出一口所剩无几的烂牙,靠在椅背上,裹一根糖稀塞进嘴里咕哝,眯上眼哼着小曲儿。


气定神闲。


我有点怀疑了。


又是一个月,我蹲在老头对面卖香囊的摊位旁,等哥哥进城。


五月的太阳散着火气,香草味儿整个的被死死笼在摊子底下,呛得我不停地抹眼泪。


模糊中,我亲眼看到了哥哥在老头的摊位买了一只糖人,亲眼看到了哥哥用那泛黄蚕丝白绢把糖人包好,放到腰间。


老头摇头晃脑,叼着根草叶,有意无意地向我这里瞟了一眼。


我一瞬间杵在那儿,看着地上的人影,像是落日把我狠狠地拍在地上,拍扁了。


此刻的眼泪反倒不知为何而流了。


……


再次捧过那白绢,我死咬着嘴唇,冲回屋里。


快些吃吧,放久了就化了,哥哥在门外轻声说。


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欺骗我,心好痛。


我趴在床上,使劲捶打被褥,一蓬蓬的灰尘扬起,又流出泪来。


……


我走了啊,下个月可能不回来了,你在家好好的。


……


两个月后


一人骑马飞奔进城,手里扬着素白的讣告。


我正坐在门槛上逗墙角的一溜蚂蚁。


那人经过我家门口时吆喝一声,随即朝我扔了个东西。


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砸了个正着。


一张讣告,一团白绢


讣告上黑笔红圈的标着哥哥的名字。


白绢外也简单写了几个字:


京城,糖人


拆开,金黄的糖水黏连着白绢,顺手臂爬下,低落地面。


我怔怔地发呆。


,老头拖着小木车,走到我面前,油乎乎的手指在糖稀里戳了一指,伸进嘴里吮吸,挠了挠头,说,吁——这是真的京城的糖人了,可惜,化了啊。


后来老头断断续续地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。


老头我原来就是在京城做糖人的……


现在的京城,乌烟瘴气……


你哥哥哪里参了什么京城的军,不过是在别的小城给人家当炮灰罢了……


他哪里有那么多盘缠每月到京城去一趟?


也就是老头我可怜他,才这么低的价钱卖他。


哈哈哈哈哈……


这破世道,老头我也呆不下去喽!


老头哼着小曲渐行渐远。我也像这糖人一样,在石子路上烘烤着,闷热的气流把我层层剥开,一层层地,化作滩浓稠的糖浆,蹒跚着渗到地底下去了。


空留一团甜腥,飘在日头里反复蒸煮。


发篇故事平复一下心情哈,红心蓝手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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